○张振营

冬天外出，我总是喜欢往树上看，此时的树绿意全无，花喜鹊的窝则格外显眼。我的目光当然是探寻那些分布在枝杈间的鸟窝，那是花喜鹊们的家。看到花喜鹊们饱满润亮的身影从窝里飞进飞出，或停留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说话，或成群结队在干枯的草地上觅食，我就心生感动。在天寒地冻、百草不生、花虫遁迹的季节里，花喜鹊无疑是一抹亮丽的风景。

花喜鹊是一种喜鸟、吉祥鸟。为什么它的名字里会带个喜字，就是自古以来人们认为它能给人带来喜讯。早上起来，花喜鹊在院墙上喳喳一叫，娘就会说要来客了。娘的话多有应验，我也就信了花喜鹊是信使的说法。可花喜鹊是怎么知道我舅我姨我姑是我们家亲戚的？哪个亲戚要动身，花喜鹊是看到了吗？小时候我总是缠着娘问这些天真的问题。娘可能也没有答案，问烦了，她会从灶间的灰堆里扒出一个烧红薯，我手捧热红薯就从她身边跑开，一口气跑到大街上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花喜鹊的窝建在各种树上，它更喜欢把家安在村庄周围的树上。如果哪家院里有一棵大树，比如泡桐、槐树、楸树、白椿树等，花喜鹊必定去树上搭窝。自家院里有窝花喜鹊，这家人就格外喜欢。农家人从院门里进进出出，花喜鹊从树上的窝里进进出出，各忙各的事，虽然互不交流，但农家人早把这窝里的花喜鹊当成一家人了。春夏秋三个季节里，花喜鹊很少落地，它们忙于搭窝孕育子女，忙于到田间捉虫。冬天，它们则经常在院子里徘徊，有时会在院里停留很久，或踱着步，或蹦蹦跳跳，并没有展翅的样子。心细的农家妇女知道花喜鹊寻觅不来吃的了，便把喂鸡的玉米粒换成麦粒或谷子，抓一把撒向鸡群的后面，花喜鹊紧趋几步过来啄食。鸡们也来争抢，农妇另一只手里的玉米粒顺手就丢在了脚下，鸡们马上回过头来。花喜鹊飞到院墙上，喳喳叫了两声，像是打饱嗝，更像是表谢意。

与喜鹊相反的是老鸹，学名乌鸦，这是农家人不怎么喜欢的鸟。常有“乌鸦叫，灾祸到”的俗语，人们认为乌鸦不祥，可能是跟它纯黑的羽毛、难听的叫声以及吃腐败的动物肉有关。老鸹可能知道人们不喜欢它们，很少到村里去，常把窝搭在山里或是离村子很远的大树上。有个别不识相的乌鸦见喜鹊趾高气扬地出入村庄，也跟着混进村，甚至还想在农家院里的树上也搭个窝，可还没搭几根棍，就被这家主人拿长竹竿戳了下来。有的刚落到院墙上叫两声，就被人轰走，还在地上呸呸吐上两口吐沫，以示去掉晦气。

花喜鹊是鸟类之中优秀的建筑大师，它的家也是别具一格。麻雀的窝安在瓦房的屋檐下、墙缝里、树洞里，许多鸟的窝安在草丛里，而花喜鹊的窝却搭在高高的树上，张扬大气，连人类想看一眼也必须是仰视的目光。

每年的十一月份，喜鹊就开始衔枝搭窝了，大概需要两个月时间，一个卵形的窝就初步成形了。但要内部装修完善，还要用两个月时间。我曾在一棵树旁站了许久，看一只喜鹊一趟又一趟往返于树上和树下，衔来一根又一根枯枝，树上还有一只喜鹊，接过枯枝搭在窝上。有时树上这只喜鹊还会把刚放下的树棍叼起来再摆放。我想来回衔枝的一定是公喜鹊，衔枝是重体力活儿，它不会让心爱的伴侣去下苦力。我观察的个把小时里，这只喜鹊已奔波了十来趟，一天下来它要飞几十趟，那么建成一个家需要上千根树枝，喜鹊的劳动强度大得令人惊叹。喜鹊的家看起来粗糙，内部却很精细。最外面由铅笔粗细的槐、杨、柳等各种树木的枯枝叠加而成，编搭非常牢固，如果想从中间抽出一根就很难，再大的风也奈何不得。小时候上树掏过喜鹊蛋，见过喜鹊窝的具体构造，里面有一些垂柳细条、草秧一类的东西，喜鹊把它们盘旋起来垫在筐形鸟窝的下部，然后再在上面铺上毛发、芦花、棉絮之类，简直就是一个弹簧床。喜鹊窝有没有顶棚呢？这个我一直不确定。为此我还查过资料，唐朝有一本《酉阳杂俎》说：“鹊巢中必有梁，崔圆相公妻与姐妹戏于后园，见二鹊构巢，共衔一木如笔管，长尺余，安巢中……”文中意思是在窝上搭一横梁支撑，然后在上面搭顶棚，用来遮风避雨。我小时候上树看到的窝应当是没有顶棚的，可我又观察了许多喜鹊的窝，发现有两层、三层，甚至四层的，就像一座楼房，顶层的不敢下结论，下面的自然都是有棚的，因为是“楼房”嘛。在农村我又走访一些老人，但没有一个人给我肯定的答案。以我在树下的观察和判断是：有的窝有棚，多数没有。

不管有棚没棚，喜鹊能搭出这样的窝已经是很智慧的鸟了。它们喜欢群居，往往一棵大树上会有好几个窝。一片林子里，相邻的几棵树上会连着都有窝。喜鹊这样搭窝或是建“楼房”也许是一个家族聚居在一起。喜鹊是温顺的鸟，时常会有杜鹃、斑鸠侵占它的窝，不是有“鸠占鹊巢”这个成语吗？喜鹊有时会不辞劳苦同时在一个地方搭两个窝，这样即使被恶鸟占去一个，自己还有一个，真是一种宽容有胸怀的鸟啊。花喜鹊还是一个有责任心不花心的鸟，你看它们总是出双入对，不弃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