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人庆

当心灵的视觉穿越城市的喧嚣，一幅恬静幽美的图画又一次定格在那弯弯的小巷。

那是一个叫四棵树的小镇，安详地躺卧在伏牛山坚实的臂弯里，一任四周群山逶迤，秀水缠绕。

记忆里的四棵树街狭长，但却平整，东西向，以贾家过道为中心，一分为二。往西名叫街西村，往东却不叫街东，叫彭庄。临街的，大都是土墙青瓦的建筑，屋脊上有兽头，门楣的木格子上和拱形的大门上方，有木刻，也有砖雕，流露出古色古香的韵味，像一位经风沐雨的耄耋老人，平和，亲切，质朴。街道两旁，有代销点、土产部、磨坊、豆腐坊；也有铁匠铺，药铺，理发店……空气中飘着麦香，弥散着豆浆的味道、中药材的味道……混合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温馨，热闹。而那一条条或深或浅的小巷，也就是老家人习惯上说的“过道儿”，就像树叶上的脉络纹理，从街道两旁的房屋中间延伸出去，一边通往村后的山坡，一边则穿过村前的农田，伸向碧波荡漾的南河，把一家一户串成一个村落，世代生长鲜活的故事。后来，修建207国道，国道就从村后的山坡下穿过，再后来，穿越村后的国道就成了如今的四棵树街，老街也就慢慢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唯有那一条条小巷，沉默着，裹着潮湿的心情，一如既往地守候着静谧的日子。

记忆里的小巷，就是其中的一条。小巷不宽，雨天刚好容一人撑一把油伞经过。路面是用花岗岩石铺就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代人走过的脚印把石板路踩得光亮如镜。风来的时候，一溜烟儿涌进小巷，带着槐花的香气，艾草的香气，卷着地上的落叶，充满泥土的味道；雨来的时候，两旁屋檐上的滴水像雨帘一样，争先恐后扑向路面，然后，顺着边沟小溪哗哗而去。烟雨中，不时有或粗狂或曼妙的身影随一把油伞轻快闪过，留一幅幅水墨的影像，画儿一样。

小巷历经沧桑，但美丽依旧。刚入浅夏，巷口的槐花便妖娆起来，一嘟噜一串串，雪球般，在温婉的风里，散发着馨香。暮色四合，星星点点的微光从一家一户的院子里透出，柔和的灯光下，有缝补衣衫的母亲，有一针一线纳着鞋底的姐姐，更有顽童不时地跑进跑出，从这家房前藏到那家的屋后，在某一个拐弯处猛地出来，一头撞在大人的怀里，引来一声嗔怪，一串笑声，在小巷里回荡。

小巷深深，仿佛一幅看不够的风景。夏日的夜晚，萤火虫提着灯笼在小巷里飞来飞去，化作满天星辰；冬日的夜晚，白雪覆盖的石板路面上，不时传来脚步走过的咯吱咯吱声，屋檐下晶莹剔透的冰挂，在月色里闪着青光。一年当中，最美最热闹的，当属除夕了。火红的对联贴上家家户户的门楣，金色的“福”字抬眼可见，浓浓的年味就弥漫了整个小巷。早早地，鞭炮声便此起彼伏，从下午，陆陆续续到初一的凌晨，一家燃放烟花炮仗，整个小巷的人都倚着门看。火盆是这个季节和节日里不可或缺的，燃烧的木炭或干柴，舔着冰凉的空气，温暖着土墙，温暖着墙上新贴的年画，还有围坐着的人，做着关于春天的梦，让小巷更加生动起来。

弯弯的小巷里，裹着小脚的奶奶曾无数次拄着拐杖敲响脚下的石板路面，在巷口翘首等待放学归来的孙儿，也曾无数次在月光满地的夜晚坐在院中那棵香椿树下的捶布石上，望着皎洁的明月给我们讲牛郎织女、嫦娥奔月；劳累一天终于忙完家务的母亲，柔情地将我们揽在怀里，轻轻地哼着“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牵牲口……”抑或是“月奶奶，黄巴巴，爹织布，娘纺花……”；父亲则一声不响地坐在大门口的门墩上，仰望头顶那狭窄的星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芬芳自唇边漫过小巷，漫过田野，抽出一年四季的丰收，抽出悠远的乡愁……

小巷弯弯。弯弯的小巷里，我踩着那光滑的石板路，从蹒跚学步，到走进学堂，直到有一天，我成了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飘离家乡。但小巷却始终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记忆里。

小巷弯弯，塞满了美好的日子和期盼，让我一辈子走不出那份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