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澜

日夜颠倒，是我最爱做的事。写稿至天明，那种感觉是多么自由奔放。友人相劝，要照顾身体呀，但他们为什么不要我照顾我的思想呢？从小，就不喜欢被人管。父母亲的爱，是很沉重的束缚。别做这个，别做那个，一切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得让我去自由发挥。

白昼和夜晚，只是一个自然现象。为什么一定要晚上睡觉，白天工作呢？

在报社做事的人，怎么可能夜间休息？睡眠的时间，不能给我们一点选择吗？

自己也曾经跟着别人，患过思想太保守的毛病。有一次清晨在东京筑地鱼市场，到一家小寿司店，遇到一个收工后饮酒的鱼贩，问他说：

“为什么你一大早喝酒？”

老头子笑着反问：

“为什么你到了晚上才喝酒？”

我们的晚上是他的白天。这一个简单的道理，我当时就是想不通。

怀念住在西班牙的那段日子。西班牙人十点多才吃晚饭，吃到半夜出街玩，玩到三四点才肯回家，休息一阵子，早上十点返工，中午午休时间特长，小睡，下午三四点再开工，八九点回家洗个澡，又出来吃饭玩乐。

一切时间观念都是人为的，人为的东西最讨厌了。有一天，大家都不必朝九晚五，那多好。世界会混乱吗？我想未必，人类自然会调节一个工作方式出来。电脑的发展，就是一个开端。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因为没有电灯。现在的大都会用街灯照亮了黑暗，还有日夜之分吗？

日夜颠倒，身体疲倦了就休息。有一个不容辩论的好处，那就是绝对不会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