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人庆

“梯田是写在山坡上的长短句，短短长长，平平仄仄，一山的诗意，就美美的，妥妥的，轻吟在时光里，四季里。”

在去往黄南藏族自治州的路上，脑海里却始终萦绕着这样的描写南方梯田的诗句。

其实，也难怪。时值深秋，路两边或大或小的树木上缀满黄叶，在那金灿灿、黄得透亮的色彩后面，是一条幽蓝的河。河水缓缓流淌，在明亮的阳光下，星儿般熠熠闪着光芒。那是黄河，我们的母亲河。河的后面，是兀立的山，山势峻峭、挺拔，这一棵、那一株不知名的树或一片金黄，或红得像团燃烧的火，使得原本苍凉的山显得热情起来，也丰富起来。这一切如一幅立体的画，层次分明，不由地就想起了之前曾看到过的描写梯田的诗句。

此时，是在深秋。很喜欢秋，不只是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还因为这个季节里蕴含了太多的色彩，丰美，希望，相思和愁绪。

黄南藏族自治州位于青海省东南部，地处九曲黄河第一弯，境内有以丹霞地貌著称的坎布拉国家森林公园、李家峡黄河水电站，更有华丽宏伟的隆务寺。人文与自然交融，充满了风情。

到达武警黄南支队，是在下午，太阳亮得有点刺眼。一进营区，“新训十大标兵”光荣榜迎面而来，儿子胸戴大红花，一脸灿烂地排在第一个，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自信和刚毅。

“苦吗？”

“是苦！但您放心，我能适应，也能坚持！”

看到儿子的第一眼，感觉是曾经白净的皮肤黑了，但却壮实了。拉起儿子那无数次牵过的手，明显地，我触摸到了手心的粗糙。

这让我想起了儿子入伍后写的第一封家书。那是儿子到部队将近一个月的时候，先是收到儿子排长的短信，说“您的儿子在部队表现良好，思想稳定，训练刻苦！”第二天就收到了儿子寄回的书信。信中，儿子详细介绍了每天训练、伙食等情况，说虽然每天训练很苦，纪律很严，周围都是军事技能过硬、身体素质强悍的人，但我都能承受，训练中也丝毫不比他们逊色，经常受到班长排长的表扬，现在已经是副班长了！相信我，别人能吃的苦我也能吃，别人能够做到的我也一定能！

当初选择来高原当兵，亲友们都担心儿子是一时头脑发热，怕他吃不了苦，受不了部队严格的管理。但事实证明，这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

儿子从小乖巧。刚到新单位的时候，我们一家住在公寓楼，那时儿子7岁，上一年级。由于单位里外地干部居多，晚上隔三岔五会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公寓楼是老式建筑，无论在谁家，整个楼洞都能听到吆五喝六的声音。有天晚上，我们又一次喝酒聊天到深夜，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放着一个折叠精美的心形卡片，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喝酒信”。展开一看，是儿子稚拙的笔迹：“爸爸，我们爱您！喝酒对身体不好，也影响我学习，还影响别人，以后能不喝吗？”落款是“爱您的宝贝！”刹那间，就感觉眼窝发热，那是欣慰，也是自责。

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儿子忽然就长大了。直到有一天，儿子拉着我站在穿衣镜前比高低的时候，我才发现，儿子已经长得和我一般高了。那天，我和儿子进行了一次长谈。那个时候，儿子所在的高校，还有家乡的报纸、电视每天都在做着征兵宣传，威武的形象，严整的军容，紧张而又充满刺激的军营生活让儿子心向往之。儿子告诉我，他要当兵，当一名真正的兵，合格的兵！

征兵工作开始后，儿子早早地在网上报了名。体检，政审，一路顺利过关，当接到被批准入伍的通知后，儿子异常兴奋。临走的前一天，儿子对我说：“我想爷爷奶奶了，我要回去给他们上坟。这一走，每年的清明还有爷爷奶奶的忌日我就不能去给他们烧纸磕头了。”

儿子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每到周末，就早早地催促着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每次又都提前计划着要给爷爷奶奶买些什么，直到爷爷奶奶相继离开人世。那天，在爷爷奶奶的坟前，儿子长跪不起。过后我问他当时在想些什么，儿子说在回忆和爷爷奶奶一起的时光，也想告诉爷爷奶奶，自己要去当兵了，一定当个好兵为他们争光。那天晚上回来后，儿子又一次打来热水给我洗脚，一边洗，一边叮嘱我和爱人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要照顾好自己。似乎是不放心，小小年纪，竟也絮叨起来，同样的话反复说了好几遍，说得我们心头热乎乎的。

儿子走的那天，欢送现场人山人海，近百名和儿子一样的新兵胸戴大红花，在亲人们依依惜别的嘱托声中登车启程。那一刻，看着穿着崭新军装的儿子，除了自豪，倒没有什么不舍。只是到了次日早上，起来后习惯性地看了眼儿子空荡荡的房间，才真正感觉到他已经在千里之外了，突然就很思念，心里有种近似于失落的感觉。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这个季节，无论是远在中原的老家，还是西域高原，都醉在了一幅画中，充盈丰满到了极致。只是，高原的天空更加高远，更加蔚蓝，如镜一般。忽然，一只鹰飞了过来，自由地翱翔在广阔无垠的天空，就像长大了的儿子，追逐着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