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停

某日无聊，翻开一本汉魏六朝诗选，入目是曹丕的两首《善哉行》：“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有美一人，婉若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一字一句读下去，被沾染了淡淡忧伤的古朴之美打动了。过后不久，为写一篇教学论文，去读《颜氏家训》。首先读到的是“教子”篇“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这也是南北朝时期的作品，曾经让我望而生畏的古文，此时却不必再读注解和翻译，顿然明白了含义。只觉那种文言的味道、古朴的韵味无与伦比，余香不绝。

少年时代开始喜欢文史，可除了课本，读的相关书籍大都是现代人翻译改写或者解读演绎的那种。偶尔读过的原文也大多是唐诗宋词，至于诗经楚辞等其他年代的，不过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也曾经在父亲的书柜中，在图书馆、书店中与这些文字相遇。相遇本不晚，只恨那时光阴太浅，年纪太轻，根本读不懂。那时心浮气躁，争分夺秒，也根本没有耐心去一字字品咂，目光经常是一扫而过。读书，原来不仅需要兴趣和悟性，也需要悠长岁月的积淀，需要安静沉着的心思，需要年龄的叠加和阅历的丰厚。

忽然想起初为人师时，并不喜欢孩子。忍不了他们的喧哗吵闹，耐不得他们的屡教不改，虽然也尽心尽力地教书育人，内心却少有快乐。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惊喜地发现，每一个孩子都是一朵花，各有其美；每一颗心灵都是一块玉，与之朝夕相伴，给我温润通透的滋养。看着镜中逐渐细密的皱纹，不断滋生的白发，终于欣然一笑，不再忧伤介怀。是岁月，是年龄，是成长，让我读懂了心爱的文史，读懂了孩子，更读懂了自己的内心。它们不再艰涩，不再顽劣，不再焦灼，与它们相对，真是“有美一人，婉若清扬”。然后是不断发现的欣喜，是绵绵不断的感动。

情不自禁深谢那些经历过的斑驳岁月，岁月给予我们的，不仅是风尘暗朱颜改，也是阅历与成熟，是领悟与智慧，是从奔放到宁静的心思，从激烈到平和的情怀，从贫瘠到丰厚的心灵素养。岁月的稠密叠加让我们不再年轻，却馈赠给我们更多无形的财富。我们有了更多的耐心慢慢地品读书香与孩子，静待心灵与生命的花开；有了更多的包容去审视周遭的风景，从中发现曾经忽视的别人与自己；有了更通透的态度去参与人间的喜乐悲欢，见证尘寰的沧桑变迁。与岁月相对一笑，只觉天地澄澈，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