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国凡

人类本能里，似乎总有种回望的冲动，因为过去或许能帮助我们更清晰地找到通向未来的那束光。时光流变不息，特别是身处网络时代梦幻般的变迁里，身如飘萍的城里人回望故乡，故乡在何处？黄牛驮着夕阳，灰毛驴慢悠悠地拉着水车，五月麦浪推金海，三秋高粱度长风，有多少乡愁让人回肠九曲？有多少如歌的往事春花一样让人心软，让人无来由怅然若失？我自知早已过了浪漫青葱的年纪，因为根在农家，喝着乡野的风长大，每到夜深人静，总不自觉泛起缕缕怀乡的思绪。

就说说那口不知开掘于哪年哪月的老井吧。

老井位于村中央，井台高三尺，石头砌成。井台南边有棵大槐树，北边有棵大柳树，东边是个大坑塘，西边离井台百多米是一棵老成精的千年古槐。孩提时的我，记得井有10多米深，井上没辘轳，桶系上粗粗的井绳，丢进井左右摆三摆，扑通一声扣下去，满满一桶水就随着井绳晃晃悠悠提上来了。后来，井台上架起了辘轳，打水省力多了。

农耕时代是慢生活，长日如小年。春天，井边的槐花白香；夏天，近旁的坑塘里游荡着鹅群鸭群，柳槐荫里，总是坐着三五个说着闲话儿乘凉的人。从地里干活归来，又渴又累，顺头流汗，我干得最多的，是一溜小跑来到井台上，撅起屁股，一头伸进刚刚打满的水桶里，咕咚咕咚一阵牛饮，把肚子喝得像个气蛤蟆！冬天，寒风凛冽的早晨，井口水汽氤氲，打一桶井水洗脸、刷牙，温乎乎的，一点也不凉。老井的神奇，是泉好水旺，遇到再大的旱天，井水也不曾浅小，更别说干涸了。

老井的水质特别好，喝起来纯净甘甜，煮饭，米、豆烂得快，洗菜味鲜，烧壶白开水也比别的井水甜。老井的水磨出的豆腐，嫩香可口，就连村里的姑娘，也一个赛一个水灵漂亮，许是饮用老井水的缘故吧。当然，老井最根本的功用，是滋养代代村民生活日用，连同他们的家禽家畜。在我的记忆里，每到清晨，或是傍晚，井台上最忙，家家都来打水，做饭、洗衣、饮牛、喂猪，谁家每天也少不了两缸水。

岁月流逝，时代变迁，近年来，家家都用上了自来水。老井因废弃而干枯了，再看不到早晚排队打水的身影，听不到水珠四溅的辘轳声。但我每次回故乡，看到井台旁的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就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思之不尽的乡愁漫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