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落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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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4 2015年10月20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父亲的手

 

雷小军

在老家。阳光满满地洒落了一院子。暑气尽了,高远的天蓝得宁静。偶有几缕白云飘过,让人不由上翘嘴角。

我和父亲坐在院子里一起剪灰葛针。据说灰葛针是一味中药。我最近脱发严重,一名老中医说一偏方,就是灰葛针和枸杞子一起泡茶喝,可防脱发。打算回来时,给父亲打电话:您给我割点灰葛针吧。父亲声音极大:中!也不问是作何用处,倒是担心我听不见似的。

下了车,走到桥头,远远望见父亲拿着镰刀弯着身子在灌木丛中割草。哥哥的房子就盖在田野里,房后是树林,离河不远,田野抬脚就是。父亲正是在寻找灰葛针,挥动镰刀的动作相当娴熟。慢慢走近,他半披着一件蓝色的中山装,里面是件灰色的T恤,蓝色长裤,一如既往地挂满泥土。父亲依然是瘦!

记忆中的父亲很少真正胖起来过。幼时,家里地多,我家处在半丘陵地区,农业机械化尚未普及,犁地、耙地、拉粪、收庄稼都离不开牛,牛简直就成了我们家里的一口人。我五岁就跟着父亲给牛割草。幼时的小手上总沾满青草的绿汁,渗入皮肤的纹理,洗都洗不净。至今我的手都不如一般女子的手柔软细长,不知与此是否有关。倒是可以细数不少疤痕,是那时候镰刀留下的印迹。父亲的手就更不必说了,手掌宽阔,关节粗大,指甲里面常常藏满了土。每次吃饭前洗手时,半盆清水瞬间就变成黑泥水,哪怕是洗过以后,也是常年看不到本色的。不,那就是父亲手的本色——饱经岁月的磨砺,蕴含无数个春秋,牵系全家人的幸福。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些记忆不经意就植入脑海,挥之不去;有些感受却如秋风过耳,凉虽凉了,过后却再不留一丝痕迹。我是农民的女儿,身上流着山村里淳朴的血液。记得有一次割麦,全家人出动,我那时还太小吧,用的是一把带锯齿的弯月镰刀,仅仅把了三行,一直走在最前头,便很以为自己是出力最大的那个,如同骄傲的小白兔一样坐在麦垄里炫耀休息。父母和哥哥们便纵容着我的骄傲,一致夸赞我割麦子最快。得意了,便更用力地割,不成想一个错滑,镰刀的刃直抵左手,手指被割开深深的一条缝,鲜血立即涌出,顺手直流。我傻眼了,不知如何安置那份刚刚得来的荣耀和骄傲。父亲走过来,先是用唾液清理我的伤口,然后随手从地里捏了一捏细细的黄土,捻碎了撒在伤口上,我也因为“受伤”而提前结束了割麦。时至今日,我早已记不清是哪条伤疤,也全然不知当时的疼痛滋味,只有用唾液止血和黄土掩伤口的细节成为挥之不去的记忆。

父亲的手当然受伤更多,只是受伤后撒上黄土并不影响干活。让童稚的我甚至认为,父亲那双手是不懂得疼痛的。

我后来在城里安了家,心却时常在钢筋水泥里游离。母亲早早逝去,晚年孤独的父亲似乎话更少了。一次我整理餐桌,把筐里剩的一点瘦瘪的花生顺手倒进了垃圾桶,便去忙其他事情了。转身回来,看见父亲正埋着头,一手举着垃圾桶,一手从中捡拾着我刚刚倒进去的瘪花生。然后,用他那关节粗大的手,抠开花生皮,捏起瘦弱瘪小的花生米,毫不犹豫地填入口中。我瞬间无限惭愧。

老家有一块花生地在东坡。地头是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整块地是个角度很大的斜坡,每次我帮父亲点花生,都要用力用脚抠住地面,以防滑落。父亲用锄头刨一个坑,我捏两粒花生米扔进去,父亲再把刨出的土盖上,便完成了一棵花生的点播。可因为石头太多,往往父亲锄上的土已经落下了,才发现花生米被石头碰起老高,早蹦到远处去了,我跑快捡起,重来。更要命的是,所谓的路很陡,下过雨全部是石头和黄胶泥。一次给地上粪,父亲在前面拉,我在车后推,架子车成了一个倾斜向上的重物,颠簸得厉害,车轮上沾满泥巴,又不敢停下,担心溜回。农家肥的味道并不优美,力气已经用尽,还要咬牙向前。拉绳深深勒进父亲的肩膀,我也汗如雨下。当时的我在心里呐喊,我们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我们该如何改变这样的生活?

我的老家其实是在昭平湖畔。幼时的父亲是随着爷爷一起移民来到这个小山村的。改革开放前,农村的生活水平大抵不高。听邻居奶奶说,父亲那时候白天下地,哪怕拾到一颗花生,也不舍得吃,放进口袋,捎到家让母亲享用。如今半个多世纪悄然而逝,我们再也不用为食物发愁,哥哥们都住上了楼房,家里装上了太阳能,牛已经成为稀有动物,那块深深刻进我记忆的花生地早已退耕还林,农业实现了机械化,村里的年轻人要么读书,要么一起外出打工,再也不在土里刨食儿了。我家的微信群里,一到晚上热闹非常,晚辈们畅谈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我的回忆,倒显得有些矫情了。那么父亲呢?

父亲很少来我家。大概是不习惯,每次住都超不过两天。上班时还商量好中午吃什么饭,到中午我买菜到家,早不见了父亲的影子,打电话,已经到老家了。我理解父亲。父亲的世界里有泥土、有石头,有绿豆芝麻和麦苗的香味。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父亲那双手无处安放。可是,父亲用他在我家短暂生活的时间里,再次给我上了一节有关勤俭节约、珍惜生活的课。

父亲自然没有批评我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几粒尚能食用的花生米就这样变成垃圾,总是不合适的。可如今的我们,把食品变成垃圾貌似已经成为习惯,甚至,在没有变成食品以前,就已经是垃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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