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英杰

9·3抗战胜利日大阅兵，镜头中抗战老兵的敞篷车经过天安门时，父亲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他想起了他的大伯赵圣题。我的祖父赵圣题是中美空军混合团第一大队第四中队中尉飞行员，1944年11月出击湖南衡山日军返航时，飞机出现机械故障，殉国。

1937年底，中国空军力量在抗战中几乎损耗殆尽。国难当头，祖父弃文从武成为空军军官学校（笕桥航校）第十二期航空班学生。1941年，由陈纳德组建领导的美国志愿航空队（即飞虎队）赴华参加抗战。1942年，租借法案通过，中国空军学生赴美受训，祖父是第三批赴美。七批学员陆续学成回国。

1943年春天，中国空军已有一批新式飞机和能驾驶新式飞机的飞行员。由中国空军和美国空军联合组成中美空军混合大队，也就是“中美混合团”。联队设立了第一、第三、第五共三个作战大队，每个大队下辖4个中队。祖父分到了第一大队第四中队，开始了B-25轰炸机飞行员的生涯。

奇袭台湾新竹机场，是祖父和他的战友们完成的第一项任务。1943年11月25日，中美空军对新竹机场发动突袭，共击落日战斗机15架，并把机场上的42架日机全部摧毁，创开战以来远东地区空战的最高纪录。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中美空军混合联队先后在海南岛琼山一带、汉口白螺矶一带大败日军，歼灭日机210多架，全歼日军航空队第48飞行战队。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混合联队与中国空军和美国陆军第十四航空队协同作战，破坏了大量的日军运输线。中美空军混合团第五大队和祖父所在的第一大队第四中队荣获美国总统杜鲁门颁发的特优团体奖。

传来祖父噩耗的那封信在1944年那个初冬的黄昏凄然而至，家人去重庆处理后事。那一年祖父27岁。

1944年11月18日，祖父代生病的河南同乡执行任务，驾机打击湖南衡山日军。完成任务返航时，他驾驶的B-25中型轰炸机突然出现机械故障，机组人员5人，他让其他4人先跳伞，等他跳时已离地面太低，伞未张开……

战友们把他安葬在重庆南山，一个巨大的飞机形状的空地——重庆空军坟。这里安葬着1939年到1945年抗日战争期间牺牲的二百多位空军烈士。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也镌刻着祖父的名字。

“你死是为了谁？”1944年，林徽因写下长诗《哭三弟恒》，痛悼自己在成都空战中阵亡的弟弟、笕桥航校第十期毕业生林恒——“你死，是相信今后多少中国人的幸福比自己要紧，是为了那不朽中国的历史，还需要在世上长久。”

许多年来，有关祖父的几个生活细节总在我脑海中盘旋。家人说，祖父从小就喜欢读岳飞《满江红》和文天祥的《正气歌》。他们第一大队各中队的队名、队徽很可爱：第二中队是“悟空中队”， 第三中队是“鼬鼠中队”，他们第四中队是“女神中队”。他们中队的队徽是女神半仰卧双臂抱右膝凝望着一弯月牙沉思。他说，队里有1938年就与日本人作战的资深飞行员，他们不会说英语，他经常当翻译；他还说，休息时会和美国飞行员一起打桥牌、看电影……

70年后的抗战胜利日，抗战老兵接受检阅是对历史的尊重与缅怀。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们要让孩子们铭记中华民族自近代以来挣扎图存、自强不息的历程，从而增强民族凝聚力。碧血丹心忆忠魂，先烈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们也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