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萍
茹老师是我小学时的班主任,四十多岁,脸上爬满雀斑,一条腿瘸得厉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大家背地里不太友好地称她跷拐儿。
茹老师教学特别严谨,不仅把课本知识悉数教给我们,还千方百计地补充一些课外的知识充实我们的头脑。嫌老师过于严格,我们背地里常拿她的缺陷取乐。
语文朗诵不过关、数学计算有错误、毛笔字写得无力——这些都是她把我们留下来补课的理由。补课多乏味啊!山里孩子喜欢放学去疯野:跃入池塘洗个澡、爬上大树端鸟窝、钻进树林捉迷藏……被留下来的人眼巴巴地瞅着伙伴们似脱了缰的野马兴奋地往山野里冲,我多多少少对茹老师有些恨。
茹老师还有一招令我们深恶痛绝,她习惯吃晚饭的时候来家访。父母邀请她一起吃,她一定拒绝,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我吃。小时候我不吃豆腐,厌弃菜梗,趁父母不注意时,偷偷地吐到地上,暗暗地用脚踩一下,再蹍上几蹍。可在茹老师面前我不敢,只好哭丧着脸,狠狠地咽下去。茹老师不按常理出牌,我算不准她什么时候忽然驾到,有一段时间,每到吃饭我就心惊肉跳,几番下来,挑食的毛病就改了。那以后,我的脸色逐渐红润。
茹老师是全能的。除了教我们语文与数学,偶尔也会客串一下舞蹈老师。虽然她的腿有问题,可是舞姿却绝不逊色。每天中午,她让我们压腿挺胸,说是女孩子的体态很重要,得从小就养成。我们把脚高高地搁在那张锈迹斑斑的台子上,心里的委屈满满。
觉得茹老师太会折磨人了,太不理解年少的心。于是,我们恨恨地喊她跷拐儿,以解心头汹涌的怨气。
我喊得最起劲,也最响。
茹老师的儿子在同一个班,听到了,极愤怒地去向她告状。我以为这下惨了,老师一定气坏。会不会揪耳朵呢?看到别班的老师这样做过。如此一想,耳朵提前开始疼痛。
那天上课,我忐忑不安,目光不敢轻易与老师的触碰。可是老师却一如既往地对着大家微笑,对我,甚至比以往更和颜悦色。
我的内疚排山倒海地袭来。其实,茹老师除了对我们在教学上以及生活习惯方面要求严格些,总的说来就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茹老师这样辛苦自己,还不是为了我们?
那一刻的触动,让我下定了一个决心。从此,我再也不叫茹老师的绰号,我会尊重老师,做个懂事明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