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鸟飞于天，鱼游于渊。虽是自然属性，然而大美存焉。

鸟，乡间多得是麻雀和燕子。

麻雀飞不高，飞不远，有点像《庄子》里大鹏耻笑的斑鸠“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单个的麻雀，飞起来也不好看，翅膀扑棱扑棱的，生硬而莽撞，毫无飞翔之美感。但大群麻雀的飞起就不同了，轰的一声，极有气势。有时候，你经过一片小树林，树林中的麻雀叽叽喳喳，叫成一团，这时，陡然大喝一声，麻雀轰然飞起，翠碧的树林上空，仿佛瞬间升起了一片云，滚动着，向远处逸去。麻雀，最喜欢啄食谷粒，谷子成熟的时候，谷地里总会聚集大群的麻雀的。人从谷田边走过，麻雀受惊，乍然旋起。上面是深远的蓝天，下面是金黄的谷地，天蓝蓝，地黄黄，背景辽阔，色彩饱满，飞翔的麻雀也就成了一道流动的色彩。

燕子的飞翔之美，在于它的飘逸灵动。特别是在燕子低飞的时候，盘旋、低回、轻盈，“微雨燕子斜”，那个“斜”字，用得真好，“斜”到极处，也就美到了极处。燕子也能飞得很高，飞到极高处，一只燕子就成了一个点。蓝天之下，点如墨染，像人的一只灵动的眼睛，在高处看着这个世界。燕子，喜欢成排地站立在一根电线上，歪着小脑袋，撅着小嘴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娇憨可爱极了。

还有一些鸟，虽然叫鸟，你却很少在天空中看到它飞翔的姿态。比如，黄鹂和布谷。黄鹂，只在柳丛中飞，跳来跳去，你吆喝一声，或者扔一块石头，一只黄鹂，也只会是从一根柳枝跳跃到另一根柳枝，啾啾地叫几声，表达一下它的不满。至于布谷，更是很少有人见到它们的影像，可以说是“只闻其声，难见其鸟”。布谷的叫声，很嘹亮，可它总躲在树丛里，树丛是它的家。

麦子开花的时节，七星瓢虫就出生了，大量的七星瓢虫，缠绕着一株株麦子，一直到麦子收割。七星瓢虫出生的时候，麦鸟就飞来了。麦鸟，乡下人俗称“傻溜子”。体型极小，似黄鹂，浅灰色。它们会在麦田麦根处，垒窝，孵鸟。小麦收割的时候，常常会在麦丛中，捡拾到它们的幼鸟。“傻溜子”其实不“傻”，极有灵性，稍一惊动，便会一飞冲天，真正是“冲”，快得惊人，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滋溜声。定睛看去，是一线、一点，然后就杳无踪迹。人看着，茫然若失……

夏日，晴好的夜晚，特别是月圆之夜，天空中总会飞着一种叫做“呀啦子”的鸟。这种鸟，白天大多躲在草丛中，极少飞起。白天里，受到惊动，也只是跳跳，跳得很快，迅速地从一块草丛，跳进另一块草丛中，躲藏起来。月圆之夜，月光皎洁，“呀啦子”就整夜整夜地在天空中飞翔。一边飞，一边呀啦呀啦地叫着。飞得高了，只闻其声，不见其鸟；飞得低了，就能借着月光，略略地看到它的影像。夏夜宁静，呀啦呀啦的叫声，虽然不是很清脆，但却依然嘹亮，那样一声声地连续不断地叫着，那个夏夜，就变得异常通透。

雁唳声声。大雁，是秋天里最美的鸟。“人”字形，或“一”字形，一排排地飞着，“翩翩”二字，形容得最好。

鹰，在乡间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但仍然有，三两只而已，总是在秋末出现。草木凋零，大地苍凉，鹰，在高空中飞着，盘旋、环绕，孤独的寂寞，似是总在寻找，寻找……那份无尽的寻找，给人一种空阔、悲怆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