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涵

多雨时节，在楼下的马路旁，我时常能看到他们狼狈不堪的身影。或是被大雨濡湿了额前的乱发，或是衣衫单薄地站在屋檐下瑟瑟颤抖，或是无助地立在雨帘之外的世界，不知所措。

每到大雨倾盆之刻，小区入口处的屋檐下，总是站满了神色黯然的路人。他们紧贴着墙壁，努力地向后拥挤，试图与落地四溅的雨水保持更远的距离。路上，那些或红或紫或花或绿的雨伞，映衬了一场大雨的辉煌。

我站在窗口，望不清伞下的面容，但我能想象出，在他们归家的步履中，一定深藏了几分挣扎。那群在屋檐下无话可说又无助至极的人儿里面，有许多仅是六七岁大的孩子。他们背着印有动物图案的卡通书包，睁大了眼睛挨在一起，看着雨帘中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雨伞，心中充满了希冀。

偶然，他们会伸出手去试探一下，看雨是否小了些，他们好做最后的决定。是孤注一掷向前狂奔呢？还是仍旧站于原地等待雨后彩虹？他们时常会因为这样一个有趣的问题笑骂开来，推推搡搡地，相互在随风翻来的碎雨中弄湿了头发。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在雨中，他们总是洒脱无比的。即便湿了衣，乱了发，也仅是信手一抹，甩甩脑袋而已。那些已过中年的男子、妇人，相反，倒没如此洒脱。男的多半穿了皮鞋，在狭窄的屋檐下静默不语，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抽一支香烟。女的手中多半提着一袋新买的菜，神色肃穆地站在雨中，偶尔侧目看看。

在瓢泼的雨中，少年永远是最打眼的风景。他们的衬衫在风雨中噼啪乱响，他们的头发在雨幕中连成一团。他们在自行车上站直了身体，张大了嘴巴，双眼微眯，呼哧呼哧地在迷蒙中一路前行。

偶然，我会在窗前看到某个少年在拐弯的路口重重地从车上摔落，掉在淤积的雨水中。我的心恍然纠结在一块儿，不知为何。在屋檐下躲雨的孩子们咯咯笑出了声音。年迈的老人在开敞的小卖部里扯着嗓子喊，小伙子，骑慢点儿！

少年似乎无所谓这样的伤痛，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骑上车，继续着未完的行程，瞬间消失在茫茫大雨深处。

在雨中，所有人的等待都有着各自的目的。他们心中或有家，或有巷子，或有其他去处。也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在雨中等待，只是简单地等待天晴。他们没有家，没有去处，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颠沛流离。他们衣衫褴褛，面容不清。

其实，不管阳光灿烂还是阴雨绵绵，他们都会蜷缩在屋檐下的角落里，怯生生地看着来往的行人，日复一日。在雨中，我们常常忽视了这一类人的影子。有他们在雨中不曾等待，或者，他们一直都在等待。

捏着伞，站在屋檐下，我总希望能与缩成一团的他们靠得近些，再近些，好让我手中的那把伞，不动声色而又完整无缺地将他们逐一环住。

城市的车流和人群将他们抛诸脑后。那些偶然扔出的硬币，温暖不了他们的心。在施舍的同时，如果我们能多一声问候，多一声平常的叮咛，或许就会有一把无形的伞，在轰隆隆的十字路口将他们绝望的双眼温暖地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