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峰

我一直想给父亲的村子写篇文章，却无从入手。

这个叫小崔庄的小村子只有几百口人，没有老树、老井，没有高大气派的老房子，更没有发黄的家谱，像一棵不在垄的庄稼。

我曾拿着放大镜，在河南省地图上、在平顶山市地图上、乃至在郏县的地图上都找不到小崔庄的影子，这让我有点失落。

村庄的北面倒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村子，叫公式郎庙村，是中原著名的茶食之乡，茶淳肉香，外地来品尝的人络绎不绝，周末的时候车子能排放到父亲的村子。我虚荣，别人问起我老家的时候，我搪塞道，是姚庄回族乡公式郎庙的……那个村子。

那些年，我和父亲的村庄有些生分。

我在外地出生长大，一直认为自己没有村庄。我印象中老家的房子低矮破旧，房顶上长着小花小草，一年一修补。东头朝阳的土墙头密密实实地插满芦苇，用来遮挡雨水。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曾回过一次父亲的村庄，站在砖头上就摸到门框上方的门鼻儿，够到房前歪脖柿树上挂着的篮子。冬天，男女老少端着饭碗靠着墙头晒太阳，哧溜溜喝着汤，懒洋洋打发时光。

父亲尽量多地带我们回去，无数次地对我们说：“这就是咱的老家”，我们七嘴八舌地说：“这是你的老家。”父亲有些沮丧。

但有一点父亲是自豪的，小小的村庄几十年来涌现出众多的教师，是附近有名的“教师村”。那时候，父亲吃着黑馍读完高中，后来上了师范，毕业后义无反顾地做了教师，并从小学校长开始，一直做到高中、师范学校的校长，一度成为村里的骄傲。乡亲们也纷纷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他的学校念书，希望能像父亲一样做一个有文化的人。

父亲退休后，回村越来越勤。他和母亲走街串巷，和乡亲喝茶唠嗑，回忆村庄的点滴往事。后来父亲做了胃部切除手术，身体虚弱，我便开车带着他和母亲回去。我们走走看看，在寻找父亲的过去。但光阴覆盖了一切，让日渐衰老的父亲茫然若失。有时，他撇下我们，独自走在村庄宽阔的路上，欢快地扭动起来，仿佛回到了灿烂的时光里。

父亲决意要在老家建房，起初我不同意，城里的两栋房屋还不够住？母亲说，甭管他，他一辈子有个心愿，就是在村里有间房子，有个安放自己灵魂的地方。

房子说盖就盖起来了。在原先爷爷留下的宅基地上，用青砖垒砌墙体，石棉瓦做屋顶。房子虽说比起邻居的楼房逊色多了，但父亲却异常高兴。

竣工那天，父亲放了一挂鞭炮，脸上的皱纹一条条舒展开来，红通通的像一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