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民

今年流行“微幸福”。歌曲有筷子兄弟的《微幸福》，电视剧有《我们家的微幸福生活》，以“微幸福”冠名的网站有好几个，写“微幸福”的书有多个版本，以“微幸福”互发的微信满天飞……

幸福有大小，倘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大幸福；发几个奖金，赴一次宴会是小幸福；再等而下之的就是微幸福。用村上春树《兰格汉斯岛的午后》里的话来说，就叫“微小但确切的幸福”。村上春树说，如果没有这种微幸福“人生只不过像干巴巴的沙漠而已”。

若按村上的标准，我们每人都有许多“微幸福”，只是平时不在意、不珍惜、不当回事罢了。金圣叹的33则《不亦快哉》，讲的都是“微幸福”，如乘凉、喝酒、闲读、吃瓜、洗澡、观景等，没有一则是“高大上”的，居然成为传世之作。后来的林语堂、梁实秋、三毛、李敖、贾平凹也都做过这样的“不亦快哉”体的文字，讲的也无非是看电影、读闲书、喝咖啡、嚼槟榔、抽烟斗、赶酒席、听乡音等生活琐碎，难归“形而上”行列。不夸张地说，无论平民百姓还是社会名流，一生中百分之九十五的幸福都是“微幸福”，而那种激动人心的大幸福，一辈子也赶不上几回。

以我为例，业余写作，无大才具、大志向，但善于自娱自乐，自我感觉良好。我享受的清一色都是“微幸福”：教学效果不错，被学生打优良成绩；在报刊上发个“豆腐块”，拿稿酬买烤鸭一只，回家与妻共享；老友来访，在大排档小酌，谈今说古，海阔天空；孩子周末来聚，做一桌好菜，安享天伦之乐；参加一日游，到郊外登高望远，观花看柳……这些“微幸福”，门槛低，成本小，惠而不费，却充实了生活，愉悦了精神，使我的人生没有变成“干巴巴的沙漠”。

大千世界，人海茫茫，固然有气吞宇宙的英雄豪杰，叱咤风云的伟人贤达，但估计像我这样的平淡无奇的人还是要占绝大多数。他们默默无闻，无足轻重，生活中没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成功是小字号的，幸福是“微幸福”，这就是现实，且是很难改变的现实。若好高骛远，把眼光总盯在那些“高大上”的幸福上，鄙视自己的“微幸福”，那就一定会活得很郁闷。相反，我们在生活中常可以观察到，那些知足常乐的小人物，有滋有味地咀嚼着自己的“微幸福”，虽无大富大贵，但往往是幸福指数最高的人。

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目标，幸福内容之大小轻重可能迥异明显，但享受幸福的心情却差别不大，大幸福固能使人愉悦，微幸福也能带来快感。两个性情相投的穷朋友，要一壶老酒，两盘小菜，揎拳捋袖，谈论风生，那份快乐，丝毫不比品着路易十四，吃着龙虾鲍鱼的豪富逊色；一个看着丰收稻谷随风摇曳的田舍翁之喜悦心情，也并不差于盯着《福布斯》排行榜上自己名字的大老板。

珍惜你的“微幸福”，就是在护卫生命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