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在北方，这个时节里，柳条儿也许只是透出一点儿娇羞的嫩绿。

可毕竟是春天了啊，谁也遮不住春天绽放的容颜，谁也挡不住春天前行的脚步。

春天的脚步，踢碎了小河的坚冰。坚冰消解，河水的暗哑声变得清爽起来，渐渐流动成潺潺的明朗。软泥中的浅荇开始萌发出沁人的绿。挎着竹篮的小姑娘，款步采撷着荠菜，采回一篮子的碧绿，采回一篮子的春天。

柳条儿完全泛绿了，变软了，变柔了，它在春风中摇曳起柔情的风姿。它要摇掉冬夜的残梦，摇醒春日的“媚眼”。

果然啊，没几天，一根根枝条上出现了绒绒的鹅黄，那就是柳枝的眼睛啊，一只只注满柔情的眼睛。

几多“媚眼”几多情。傲然绽放在春风里的柳条儿，尽情地飘，尽情地摇。真个儿是“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款摆的柔软，是一种情态、一种风韵、一种柔性之美。

唰啦啦的，忽然就来了一阵小雨。空气润润的，湿湿的，柳堆轻烟，仿佛在做着“一帘幽梦”，天空静美得如一块水晶。

仿佛一夜之间，春雨催生出柳叶，翠绿遮掩了鹅黄。

风起处，河岸的垂柳，纷披的枝条，潮涌般滚动，活脱脱地演绎出一个诗意的词语——“柳浪”。“柳浪”的梢头，是滚动的春潮。

春潮把季候推到了清明，黄鹂在柳行里叫了。这种翡翠般的鸟儿，纯粹是柳的灵魂啊！它鸣得清脆，鸣得嘹亮，它那锐利的尖音，划破了清空的美丽，把一种神韵注入了飘逸的柳枝里。

同时鸣响的，还有柳枝自己。拿一根木质的柳枝，轻轻捻动它切断的一头，柳皮便会从柳枝上脱落，截取适当长度，含在口中，便可以吹出不同的哨音。这就是那个时节里特制的“柳哨”。孩子们将折下的柳枝做成柳哨，吹着游玩。顿时，野地、岸边，柳哨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那是柳枝的鸣响，是大自然发出的清音。

清明节孩子们随着大人去踏青了。有的撒欢似的跑在野地里，有的跟在牛羊后面，柳哨声一个劲儿地响着，仿佛在呼唤漫山遍野的绿色。

调皮的孩子就硬生生地骑在了蹒跚的牛背上，虽未成“横吹”的姿态，却有了“牧童吹笛”的神韵，演绎着“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的诗意。这让人禁不住产生一种联想，在生命的季节里，人生就是从深远处走来，再走向更遥远处。

有人在田野处放起了纸鸢，哨声鸣响在半空中，在呼唤着苏醒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