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国凡

常年工作生活在城市里，每年春节我都要回乡下老家过年，让我一次次沿着记忆犹新的小路走回到那些已经远去了的春节。

我小时候盼望过年，是因为家里清贫，过年时才能吃上几顿好饭菜，穿上新鞋新衣。最让人高兴的，是有剧团或是电影放映队来演出，古装戏情节看不懂，但是戏里的小丑鼻子上顶块白豆腐，挤眉弄眼翘胡子扭腰的样子，总是惹得我和大人一起开怀大笑。

老家有一首民谣：“二十三，供灶仙；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块肉；二十七，杀灶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去灌酒；年三十儿，娘包饺子我擀皮儿。”用现在的话说，这简直就是一个系统工程，环环相扣。

那时，母亲常年有病，我们四个兄弟姐妹都在上学，靠父亲一个人挣工分。遇到年关，父亲走亲串友借粮借钱筹备年货，人们把年三十儿称作“穷人集”，东西便宜，父亲总是等到这一天才去赶集，买些必不可少的年货，差不多全是待客的菜。自家人除了年三十儿和初一吃两顿饺子，中午焖半锅豆腐菜，连白面馍都很少吃过。

而最让我难以忘怀的，就数放鞭炮了。有一年腊月二十九，我看到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在放炮，就跑回家问父亲要钱买，父亲皱着眉头说：“咱家连过年的菜都没有，哪有钱给你买鞭炮。”泪水一下子从我眼里涌出来。

谁知，第二天早晨我还没有醒来，就迷迷糊糊听见母亲喊我和弟弟：“快起来，起来放炮去——”原来，母亲头天晚上向邻居借了5毛钱，买了一挂小鞭炮，当娘的实在不想让孩子们受委屈。听说有鞭炮，我忽地跳起来，也不怕衣服凉了，连三赶四穿戴齐整，带着弟弟放炮去。

世上美味千百万，但对我来说，最好吃的还是饺子。年三十儿晚上辞旧岁吃饺子，初一早晨迎新年吃饺子，初三早晨送别神灵还要吃饺子。小时候每到年三十儿，母亲把面揉好，再把馅调好，全家人齐上阵，擀皮的擀皮，包的包，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幸福，再没有这一刻饱盈、真实、和暖了。初一端起一碗饺子，夹起一个轻轻一咬，终生难忘！

“干冬湿年儿，小孩儿穿不成花鞋儿。”可是我特别喜欢过年时下大雪，瑞雪兆丰年，大人们一看大雪拥门，一个个笑逐颜开。孩子们最高兴的是堆雪人，门前屋后，凡是有空场的地方，都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你堆个胖的，我堆个瘦的，安鼻子捏眼，戴上花样翻新的帽子。有人把扣子拽下来当眼珠儿，女孩子解下围巾系在雪人脖子上……堆好了，你来看我的，我去看你的，踢腾着，笑闹着，也不管棉裤腿湿了半截。

传统的年味儿淡了，现在的孩子们能留在记忆里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