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我和妻子回去得有些晚,到家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饥肠辘辘的我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盘鱼皮花生,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焦脆酥甜,越嚼越香。我问母亲在哪儿买的,父亲笑着说,老家的亲戚前几天送来了一袋花生,母亲上午刚做的,有咸甜两种味。我有些惊讶:没念过几天书的母亲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门手艺?在我的追问下,母亲解释道,几天前和一位婶子闲聊,人家告诉了她做鱼皮花生的方法,回来后她尝试着做,头两次没控制好油温,炸出来的有些发黑,都让她和父亲悄悄吃了……母亲漫不经心的一番述说,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感动之中。
小时候家里人口多,经济条件又不好,一年到头都是玉米糁、花卷馍。虽然一日三餐少肉缺油,但母亲总会变着花样把粗茶淡饭调配得有滋有味。只要不是农忙季节,母亲隔三差五就会烙烙馍。母亲用三块砖头支起一个鏊子,从麦秸垛上撕下一些麦秸烧火,在袅袅炊烟的升腾缭绕下,母亲和面擀烙馍。随着擀面杖在母亲手里上下翻飞,一张张绵薄如纸的烙馍摊在案板上。这时候,我把鏊子烧热了,母亲用擀面杖挑起一张烙馍摊在鏊子上,中间再来回翻几回,不多时一张鼓着面泡的烙馍就出锅了。我赶紧跑到小菜园里薅一棵葱,用水冲洗一下,卷到烙馍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母亲在一旁提醒我:“等会儿再吃,赶紧烧鏊子去!”有时候烙馍放了几天没有吃完,有些发硬,母亲就在烙馍上涂一层菜籽油,对折几下后放在鏊子上烤得焦黄,这种“焦馍”吃起来焦香可口,回味无穷。
后来我上初中,家里生活条件好转。记得初中三年级那年,我整天忙于备战中招考试,学习到很晚才休息,本来就瘦弱的我身体有些吃不消,在一次体育课上晕倒在操场。母亲从紧张的生活费中挤出一点钱给我加强营养,时不时给我蒸卤面或者包饺子。那时候,我最爱吃的就是母亲做的卤面,虽然没放多少肉,有时候仅仅煎几个鸡蛋,可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棒的美味。
如今想来,最能体现母亲厨艺水平的当属包子和水饺,以至于后来我考上师范,吃着外面卖的包子和饺子,是那么寡淡无味。母亲包的饺子不仅皮薄馅足,关键是饺子馅味道与众不同。那时候没有现成的调味品,连味精都没有,母亲就将花椒、小茴香、八角等调料在蒜臼里捣成碎末,按一定比例拌在饺子馅里。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后,母亲总是先给爷爷奶奶盛上一大碗,然后将剩下的分给我和哥哥姐姐。父亲和母亲只是各自盛上一碗饺子汤,就着咸菜啃干馍。我曾问母亲:“你咋不吃饺子呢?”母亲笑笑说:“我不敢闻见饺子馅里的姜味儿,反胃。”当时我竟信以为真。
世上所有的母亲其实都是高明的厨师,那种留在子女舌尖上的亲情味道是任何佳肴都不可比拟且无法替代的,它让在外漂泊的游子无论容颜、心境怎样改变,对家的依恋从未减少。 (梁永刚)